麻将如今风靡一时,有些人几乎到了“不可一日无局”的程度。谁要声讨,恐犯众怒。所以我至今没有看见一篇指为时弊的文章。
有人说,最初发明麻将的是宋太祖赵匡胤。但是,宋以来细线条地描写现实的《金瓶梅》、《红楼梦》等书里,从未提起过麻将。如果当时贾母、凤姐等打过,以曹雪芹那样细微的笔触,是不会漏写的。麻将的发明者很可能要晚得多。但不论是谁发明的,都称得上是天才!能使那么多人长时间着迷,就不简单。我曾经很佩服卡拉OK的发明人,几乎造就了一个自娱自乐行业。然而最热门的时候,也少有人能通宵达旦地唱。麻将的兴起,转移了人的兴趣,使卡拉OK呈现“夕阳”景象。熬夜本来是苦事,而一坐到麻将桌上,便不知今夕何夕。战罢通宵,全身僵硬地站起来,骂一声“麻将害人”,下回照打不误。烟酒是“物瘾”,麻将是“神瘾”。老麻客瘾发了,要“抽两口”,赶紧打电话四处约人。有些赋闲在家者,还成了紧俏货。哪里三缺一了,打电话招他,他正坐在另外的牌局上呢!80岁的老太太,虽然死了老伴,但几个要好的牌友天天来,麻将侍候,老太太很幸福。儿女孝顺,送来鸡汤,老太婆怕误了出牌,手一挥:“先搁在一边,搁在一边!”就算是死在牌桌上,也是“死于安乐”。不愿在家里打的,就几个老人约好,在公共场所打。早早地吃了饭,就去占位子,去晚了,只能在旁边抱膀子。麻将牌几乎成了必备的东西,要是哪家没有此物,倒成了怪事。这些年麻将厂家很有得赚的,连台、港产品也打进来参与竞争。
我第一次接触麻将是在轮船上。旅途漫长,要坐几天的船。有人掏出一付纸牌麻将来,旅途变得有味道多了。船到一处,听到外面的说“武汉到了”,甚感吃惊:这么快?忽发奇想:要是狱中允许打,坐牢都不是太苦的事情。
梁实秋是赞成打麻将的,认为是家庭娱乐的好形式,免得出去生事。但我认为现在到了该泼点冷水的时候了。老年人打打无妨,“麻将慰老”是一种不错的格局。牌友,也成了老来最重要的人际关系。红白喜事,亲朋来帮忙,摆他几桌麻将,也是待客之道。但什么东西一成瘾了,就有几分病态。一个人年轻轻的,沉缅于麻将,易误大事。我喜欢那种求生计、谋发展而成天匆匆忙忙的人,成了“老麻将”,便容易失去状态,显出过早到来的一种停顿。如果天天打牌都不叫玩物丧志,那就不知道什么叫玩物丧志了!更有那等不得下班,把单位娱乐室的门一关,就开始砌方城的。有的刚领了工资,就呼朋唤友,啸聚于茶馆切磋牌艺的。开始是打小牌,慢慢放量,终至豪赌。几年前,我第一次听说,有人一夜输掉2000元的,便视为社会的灰道人物。及至知道这个那个还算正经的人,也输过数目惊人的钱,才晓得自己少见多怪。“家搭子”、小麻将被视为“没劲”,麻将就要麻辣,到紧张处,心脏病都要犯了!好端端的人,阵阵“牌雨”下来,人也脱形,心也变态。天天到凌晨才一身疲惫地回家。妻子对此早已忍无可忍,赶到现场抓赌,那丈夫急了,竟叫道:“把她赶出去!”
我有时想,外国人怎么就不打麻将?就说他们发明的扑克牌吧,也没听说摆烟摊、开杂货店的,当街就扯起场子打的。打工仔也不会店铺一打烊就开牌局。要说玩,老外最会玩,很多玩法都是他们发明的,冲浪、滑雪、蹦迪、打橄榄球,都是玩得心跳的东西。我们为什么就只热衷一个坐得人萎靡不振的麻将牌呢?
幸好,还有那么多不打麻将的。